爸爸的花儿落了，我已不再是小孩子
——《城南旧事》
当我远远望到父亲的时候，我大吃一惊。父亲虽然在我打小以来的印象中都是那种瘦瘦小小的身材。可这次距离上次见他还不到两个星期，却能一眼感觉到他瘦了，憔悴了许多。我问他在车上会不舒服吗？他说不会，然后点起了一根烟，感觉他见到我，心里踏实了许多。但我却注意到他点烟的手在微微颤抖。还没等我再开口，他吐了口烟便低声说道：“哎，其实没什么事啦，都可以不用下来的，在家出去运动运动就好了。”说完他摸了摸头，眉头紧皱。我知道他是真的痛，看到这样我又气又心疼他，大声呵斥道：“你以为你还年轻啊，有什么问题总是拖，运动能好的话，要医院来干嘛？”他听完摸了摸他的头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轻声说道：“也不知道什么原因，大概是神经痛吧，这几天老是一阵一阵的痛，有时呢只痛一边。有时候整个头都很痛。”说完他的眉头还是紧皱着。我知道他是真的不舒服了。在我的印象中，父亲是个特别能忍的人，从小到大他身体不舒服，从没有在我们面前表现得太明显，更多的是隐瞒着我们。到实在忍不住的时候，才一个人偷偷去看医生，一个人偷偷吃药。从不让我们担心。
我同父亲吃完晚饭，便带着他回酒店休息，我怕他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，加上自身身体不适，身子受不了。可他在酒店坐了没一会儿，便起来走走望望，我发觉他好像是对我和妹妹这几年生活的地方充满好奇。我便问他：“爸，要出去附近走走吗？”他听完没有作答，挥了挥手。眼睛却依然注视着窗外。“咱出去走走吧，你要是不会不舒服的话，反正现在也还早，呆着也是无聊。”“好，去走走再回来休息也行。”他这次回答得很坚决。我便同他一起出门。
我已记不得上次同父亲出来外面散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。还记得小时候每天晚上，他要么骑着他的自行车载我去兜风去亲戚家串门。他自行车那杠上绑一个小椅子，就是我的专属座位。要么就是牵着我的手到处去散步，有时候我和他走到人少又黑的地方，他就把我丢在那里，然后他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，看着我会不会怕，会不会哭，能不能一点一点的认路走回家。然后自己再一路在后面跟着我，每次我一个人慢慢走到家门口时，他总会跑出来，望着我笑。那时候我跟他并肩走着，我望着他，感觉他是那么高大。后来，我慢慢长大，可在他眼里我却一直是个孩子。他盼我成才，想我按着他想法去走。可我总想跟他证明我长大了，也有自己的想法。我开始不按他的想法来，觉得他的思想老套。我们的冲突不断。我也没有与他再去一同散过步。直到后来步入大学，自己慢慢独立，一个人尝试着去面对社会的时候。我才慢慢理解他的不易，可以懂得他有时候对生活中的有些方面也力不从心。如今再同他一起散步，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满头黑发，双鬓已经有些苍白。高大的身影已经没有，他那个之前牵着手散步的儿子已经差不多快高他一个头，他笔直的背影也已经变得佝偻。
二十年前。
“爸爸，这是什么呀”
“爸爸，为什么会这样”
“爸爸，你看这个，怎么回事啊”
“爸爸，你连电视都会修啊”
二十年后。
“儿子，你玩的这是什么”
“儿子，你帮我看看怎么不动了”
“儿子，这个为什么一闪一闪的？”
“儿子，你连电脑都会修啊”
之前看到这段话时没有多大的感触，如今看着眼前的父亲。他多像小时候的我对眼前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。我同父亲一处一处的逛着，一点一点给他介绍，同他分享。当我跟他逛到海滨街，我觉得已经逛了许久，想带他回酒店时。他突然停住，“对面是海吗？”我点了点头，问他要不要过去看看。“过去看看，反正都逛到这里来了，也不差这几分钟。”说完父亲快步走过对面，我跟在他身后，明显能感受他有些愉快。他走到围栏前停住，站上台阶望着远方。看着他，我才知道，他也不想蜗居在小城镇。他心里也装着诗和远方。可为了孩子，迫于生计，他和母亲一头钻进那每天起床就要操心柴米油盐的生活里。梦想变成了把他的孩子们送往更高的地方，去看他们未能看到的风景。
我和父亲回到酒店后，他便躺在床上休息。眯着眼，却因为头疼睡不着，大约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，他才渐渐睡去。没过多久，又因为一翻身，又疼到醒了过来。如此反反复复。
第二天早早我就和父亲起床，在酒店草草吃了几口。医院，我带着他挂号、候诊、就诊、检查。带着父亲验血时，他坐在那里，却能看出他有些紧张，护士让他把手放上去的时候，他都有点微微颤抖，眼睛一直注视着护士在拆开包装袋里的针头。我拍了拍他的肩膀。他望了望我，神情平静了许多。检查完我和他在一楼的大厅的椅子上焦急的等待着结果。他也不忘问我，检查花了多少钱，我跟他说没有花多少。父亲没有再追问。我知道如果我跟父亲实话实说的话，他肯定会嫌贵，他是一个特别害怕麻烦孩子的人。在他眼里，我们依然是个小孩。
下午拿完所有报告，找医生确诊时，医生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。我和父亲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。最终医生确诊父亲有轻微的脑动脉硬化。给父亲开完药，嘱咐完一些注意事项。医院，送他去车站搭车。我给父亲买完票，目送着父亲上车。他转身示意我回去吧，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。不自觉地红了眼眶。
我知道他曾是我，我终将变成他。小时候我是他的影子，他带着我前进，长大后，他成了我的影子，我领着他前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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